昭化二十四年正月二十。

    天光微亮。

    五扇原大雾弥漫。

    李辰安坐在营帐前的一张小凳子上吃早饭。

    行军打仗的早饭很简单。

    就是一碗粥两个馒头。

    大家都一样。

    萧包子就坐在李辰安的身边,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秀气有些偏弱的男人,又看了看碟子里的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。

    她夹了一个馒头放在了李辰安的碟子里,“伙食太差了一些。”

    她抬头向枫县方向张望了一眼:“等这场战事结束,得让王正浩轩去城里抓几条狗来炖了补补身子。”

    李辰安一听,觉得有些热。

    一旁捧着碗蹲在地上的王正浩轩一听,眼睛顿时一亮。

    他啃着馒头,一脸欢喜的说道:“是应该补补,再说,狗肉这个东西,过了春分就没那味了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吧,这些年吃了那么的狗,还是皇城司里弄的那只黑狗味道最好。”

    “但若是说记忆最深刻的……还是师傅养的那条狗。”

    “那狗东西,它若是不朝着小师妹狂吠,它还死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阿木转头看了王正浩轩一眼,那张冰冷如刀的脸上带着一丝悲愤:

    “吃饭!”

    “莫要提师傅的那只狗!”

    “狗死于狂吠,人死于话多!”

    王正浩轩闭嘴,决定往后只吃狗不说狗……只是他心里依旧想了一个问题,每一次吃狗肉,师兄那筷子可也没有少夹一块。

    师兄,是个口是心非的人!

    就在大家伙喝着粥吃着馒头的时候,安自在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雾太大,这要打起来可就是一场乱战。”

    “打起来的时候,你、你们,都不要参战!”

    “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,保护他的安全!”

    “四公主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,你们呆会全部过去,她那毕竟还有两百多号人。”

    李辰安没有反驳,因为论武功,他依旧是个菜鸟。

    论军事指挥,他显然是不如安自在的。

    与其添乱,不如躲着。

    毕竟他还不想死。

    “叶破他们来了没?”

    “昨夜就到了。”

    萧包子忽的抬头四处张望,问了一句:“我的驴呢?”

    “跟着叶破……叶破说这一路将它侍候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萧包子撇了撇嘴,“这驴东西,也是个见利忘义的主,当宰来炖了!”

    王正浩轩顿时一喜,正要说这事他可以代劳,不料就在那浓雾中,那头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小黑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。

    它来到了萧包子的身边。

    伸出驴头在萧包子的身上蹭了蹭,裂开驴嘴,发出了“啊呃啊呃”几声驴叫。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萧包子瞪了小黑驴一眼。

    小黑驴驴脸似乎一黑,它迟疑片刻走到了距离萧包子三尺之处。

    趴下。

    驴眼看着萧包子。

    一脸的哀怨。

    李辰安觉得这驴成了精。

    “安将军,枫叶山里的那三千人,不用防备。”

    “谢靖那边,也不用防备。”

    “夏侯卓拔营出发了没有?”

    安自在看了一眼李辰安,没有问为何不防备这两方人马的原因。

    “正在拔营,估计抵达五扇原的时候当已是午时。”

    “午时啊……午时好,雾已散尽,不会对烟花和迷离造成影响。”

    “仗,就按照昨夜你的方案去打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嘛……我们去枫县走走。”

    安自在没有阻止,因为枫县在战场的后方。

    至于李辰安跑枫县去干啥这不关他的事,作为一名将军,他懂得分寸。

    “好,但你必须带着他们同去,毕竟这里距离周庄并不是太远,小心一下那些江湖中人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话,安自在带着周十八离开。

    虽然只有一千人,但这一仗却必须打出十万人的威风。

    虽然手里有着各种利器,但要让这些利器发挥最大的作用却需要更加细致的安排部署。

    安自在的营帐中开始了最后一次的战斗讨论。

    李辰安等人吃完了早饭,当真与宁楚楚汇合一起,一行人就在这浓雾中,向枫县而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京都。

    悦来客栈。

    吴国太子吴谦也正带着几个大臣分乘了三辆马车,随着云书贤的马车向宁国的太学院而去。

    掀开车帘的一角,吴谦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,过了片刻,才对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说道:

    “宁国的穷,是真的穷!”

    “这大街小巷里的人,绝大多数的衣服上都有补丁。”

    “再看他们的面色,也多是菜色,但本宫却越看越疑惑。”

    对面那少年抱着一把剑。

    此刻一听,他抬起了头来,并没有向车窗外看一眼,他酷酷的问了一句:“殿下有何疑惑?”

    “按说,穷困人家,整日所思皆是下一顿锅里能煮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为一日两餐而愁,为养家糊口而愁,脸上当然就会带着那散不去的愁容。”

    “可偏偏这玉京城里的这些人一个个竟然脸上都洋溢着欢喜……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,哪里来的欢喜?”

    那少年沉吟三息,转头看了一眼,收回视线又看了吴谦一眼:“那就是穷欢喜。”

    吴谦一噎,摇了摇头,发现自己和这个天音阁的少年高手确实说不到一块。

    于是,他干脆闭上了嘴,又继续的看着。

    京都当然也是有富人的。

    但他发现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,他们真的脸上洋溢着笑意,就像这冬日里那抹灿烂的阳光一样。

    街上并没有什么巡逻的捕快。

    但车队走过了这么些巷子,处处秩序井然,人们各自在忙碌……似乎是充满了希望在忙碌。

    他忽的一惊。

    希望?

    他又仔细的看着那些百姓,希望这个词在他的脑子里愈发的清晰了起来。

    理应没错!

    他们虽苦,却已看见了不久之后的甜!

    这就是希望!

    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希望?

    温煮雨?

    李辰安?

    他心里又是一震,眼睛徐徐的眯了起来。

    马车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和那抱着剑的少年下了马车。

    抬头,便是太学院的那巨大牌坊。

    转头……他看见了牌坊前的那面石碑。

    云书贤已抬步向那处石碑走了过去,“二十年前是没有这石碑的……”

    一行人站在了那石碑前。

    云谦抬眼一瞧,心里陡然又是一震,不知觉的诵读了起来:

    “为天地立心,

    为生民立命,

    为往圣继绝学,

    为万世开太平而读书!

    ——李辰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