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令李辰东难以回答的问题。

    曾经,他这个当弟弟的对那个傻子哥哥极为不喜。

    因为那个傻子哥哥是李府的嫡长子!

    这便意味着李府的一切,将来都是他的。

    虽说李府清贫,就算是将这老宅子给卖了也不值多少银子,但李府却有着整个宁国都无人能及的那份荣誉——

    一门七进士,父子三探花!

    哪怕是那些高门大阀的家主至这李府门前,也是需要仰望的。

    这便是读书人的最高荣誉。

    可眼见着那个傻子的名头就这么渐渐掩盖了李府的荣光,广陵城的街坊们再说起李府的时候,便不再如以往那般充满了敬仰,反而言语中多是嘲讽的味道。

    李辰东除了努力的读书想要再中进士之外,他便只有怨恨。

    直到这个哥哥被父亲赶出家门,他才松了一口气,再看这老宅子的时候,才觉得不再如以往那般灰暗。

    他本以为自己的命运将因此而改变,就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,就在他以李府未来继承者自居的时候,却不料那个傻子哥哥却忽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。

    两年前的三月三,就在画屏湖的那艘画舫上,他亲耳听到了那首《蝶恋花》。

    他在惊诧之余便是断然不信。

    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傻子哥哥,他连三字经都背不全,怎可能写出那令他李辰东望尘莫及的词来?

    可偏偏那首词就是他作的。

    而后更是发生了令他李辰东瞠目结舌的那么多的事来。

    所以,这就是命运的改变?

    这就是天注定?

    李辰东躬身一礼,规规矩矩的说道:

    “回父亲,孩儿以为……这人间事,确实乃天注定。”

    李文翰一捋长须,悠悠一叹,“你错了!”

    李辰东一怔,沉吟三息,又躬身说了一句:“还请父亲指点!”

    “许有天意,但为父以为,更多的还是在于人为。”

    李辰东未置可否。因为父亲的这句话实在有些牵强。

    “你记住了,他是你的哥哥。”

    “对他……你不能有恨。”

    李辰东并不知道李辰安的身份,他只知道这个哥哥即将入京都登基为帝!

    宁国的至高无上的皇帝!

    他敢恨么?

    何况有了一个当皇帝的哥哥,自己的未来想必也能更美好一些。

    “他是孩儿的哥哥,孩儿早已不恨。”

    “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,孩儿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孩儿也想去京都,去太学院求学。”

    李文翰沉吟片刻,说了一个字:“好!”

    想了想,他又补充了一句:“呆会你哥哥回来,你问问他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父子二人就此住口,扭头向街巷的另一头看了去。

    李辰安正抱着一个小孩儿,带着四个姑娘踏着夜色正向这边走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越国。

    无名的旷野。

    离开皇宫向刀山而去的晗月公主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小溪边。

    不远处燃起了一堆篝火,追命就坐在篝火前,正在认真的烤着一只兔子——

    没有办法!

    谁叫这位公主是主母亲自交代的必须看护好的女人呢?

    她不会生火、不会做饭、连衣服都不会洗!

    啥事都不会干!

    这样的女人,在追命看来,娶了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。

    娶妻可不是找个祖宗来供着!

    但人家的命不一样。

    她是锦衣玉食的越国公主,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命。

    和他追命的命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也就是所谓的两个世界的人。

    少主也将成为宁国的皇帝,这位公主嫁给少主……她依旧什么都不需要去做。

    除了生孩子,少主也不需要她做什么。

    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杂活。

    所以追命哪怕万般不愿,也得将这位未来可能的少奶奶给侍候好了。

    至少得吃饱。

    幸亏这位少奶奶不挑食。

    许是近一个月的时间的长途跋涉,她的胃口还越来越好。

    如此肥硕的兔子,她竟然能够吃下足足半只!

    还尤其喜欢啃那兔头。

    这一路而来,这位公主殿下言语极少,面容上的笑容就更少了。

    她就没笑过。

    一直冷若冰霜。

    追命是理解的。

    毕竟越国之事,他多少了解一些。

    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殿下,偏偏要承担如此之重的责任……

    着实难为了她。

    翻烤着兔子,追命抬头向那小溪边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晗月公主就坐在那小溪边。

    她的脖子微微仰着,似乎在眺望着那无尽的星空。

    她的背影很是孤独,尤其是在这样有了几分寒意的秋夜里。

    追命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,心想她已经这样坐了很久了,她会在想什么呢?

    是想越国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?

    还是在想着少爷呢?

    赵晗月都在想。

    所以脑子里便极为凌乱。

    她并不知道她的老师韦玄墨被乔子桐派了小刀快马送去了宁国,她只知道老师那晚告别,便是要往宁国而去。

    老师老了,他定然是走不快的。

    这转眼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,老师也当快入了宁国境内。

    他就要见到李辰安了,就要将那一支笔还给李辰安了,这便为两年前的那场中秋文会之遇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
    他会如何处理那支笔呢?

    舍弃?

    还是珍藏?

    也或者再用那支笔去写下美好的诗篇来?

    赵晗月哑然一笑,他就要成为宁国的皇帝了,面对宁国那破烂的摊子,他哪里还能有多少心情去写诗词文章?

    去想他作甚?

    越国现在的这摊子比宁国还要难以收拾。

    它已有了一团火,只是还被一层纸给包着,但迟早都是会燃起来的。

    或许就是自己带着风云楼的那些刀重返四风城的时候。

    越国将不可避免的再起兵戈。

    待这场火过去……越国会变成什么模样?

    赵晗月不知道,她只知道必须赢!

    这是赵家的江山!

    父亲中的是五毒神教之毒!

    而五毒神教,则是曾经大离帝国的护国神教!

    这便说明大离帝国的余孽已渗透了越国的庙堂还有后宫!

    他们意图复辟,便是要用这样的卑劣手段令越国覆灭,重建大离帝国。

    赵晗月的双眼微微一眯,父皇无救,弟弟尚幼,那便只有自己来撑起这方天穹,与那些藏在暗中的恶势力一斗!

    这,或许就是自己的命。

    不会再有春花秋月。

    唯有杀戮与热血!

    她起身,转身,来到了那篝火旁,坐在了一张小凳子上。

    “追命,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命……能追的上么?”